“你在送外卖的路上风风火火,我在孤独的流水线上单独伤心”
“月薪过万招不到工人”
“年青人甘愿送外卖也不到工厂”
每当春季招工时,传统制作业都会面对一轮“用工荒”。
在本年,面对新的经济形势,社会各界对中国劳作力市场“大变局”的评论尤为热烈:一方面是跟着传统制作业的转型晋级,技术工人招聘门槛和薪资待遇不断升高,合格工业工人求过于供；一方面是快递、外卖、网约车等新式日子性效劳业释放许多门槛较低的作业岗位,年青人有了新的作业挑选。
作业是最大的民生。中央提出“六稳”作业方针,把“稳作业”放在首位。本年政府作业陈述提出乡镇新增作业1100万人以上的方针。
青年劳作力到底去哪儿了?本报记者带着这一问题,近期造访东部沿海多个用工大省,采访了青年作业者、用工企业、相关政府部门和研究机构。
脱离“流水线”的工人们当起“搬运工”
互联网新技术快速开展催生了许多类似于外卖、快递、网约车这类日子性效劳业,成为脱离流水线的工业工人们从头作业的主力
“出去买瓶水,人就不见了。”春江水暖鸭先知,春节后一则广州制衣厂老板吐槽“招工难”的新闻短视频,成为当时工业工人逃离流水线现象的生动注脚。
这些“买水不见”的人,有的并没有回到乡村或县城,而是换了一身行头,络绎在城市高楼和小巷之间,他们成为现代都市白领们离不开的“快递小哥”“外卖小妹”“滴滴大叔”……
陈大芳脱离工厂快两年了。2010年,刚刚20出头的她来到南京打工,在一家电视机厂干贴标签的活。刚开始月工资不到两千元,一年不到,升为调试组长,工资一会儿涨到了四千多元。依照以往提高道路,假如持续干下去,她有或许当上线长、科长。
“要想有比较抱负的职位和工资待遇,有必要熬上许多年。‘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升上去,也得等到有方位空出来。”考虑到在工厂开展空间有限,加上作业期间儿子出生,一家五口蜗居在公婆单位的房子里,陈大芳想改变日子,于是决然辞去了厂里的作业。
2017年下半年,陈大芳加入了外卖大军。她发现工厂表里的作业环境截然不同。在工厂里,工人穿戴干干净净的工装,在室内恒温的环境下,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作业枯燥常常加班,但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而送外卖却要风雨无阻,“烈日当空、风雨交加也要去送快递。重的比方180瓶矿泉水,轻的比方一盒药、一根数据线,都要准时送达。”
陈大芳曾是地点站点70多名外卖员中月度、年度“跑单冠军”,她的近期方针是多存点钱,给公婆换个大点的房子。风里来雨里去,陈大芳并不计划回到工厂,在她看来,当外卖员是现在能找到的收入最高的作业。
与陈大芳自动逃离工厂不同,陈海波是被逼脱离。从1993年进入南京钢铁联合有限公司当车间工人,到2013年因受到去产能影响被清退下岗,陈海波在工业一线干了整整20年。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丢掉作业的两年里,陈海波也曾辗转求职,最终挑选开网约车作为固定的作业。
“不求发家致富,养儿育女、温饱有余不成问题。”陈海波通知记者,他现在每天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出来跑单,一天出车14个小时,刨除油耗、渠道抽成等本钱,每天能净挣四五百元。在企业当工人时,陈海波每个月最多到手也才四千元不到,“现在这份作业我很满意,我这个岁数的人下岗后再找作业,一般也只能谋个后勤保安做做,一个月也就几千元罢了。”
陈大芳、陈海波们的作业委实像不同类型的“搬运工”:外卖是将一日三餐送到都市年青白领手中,快递是把网购货品送到千家万户,网约车是把乘客从一个场所送到另外一个场所。
工信部赛迪智库工业政策研究所研究员尹训飞剖析以为,近几年,互联网新技术快速开展,催生了许多类似于外卖、快递、网约车这类日子性效劳业,成为脱离流水线的工业工人们从头作业的主力,尤其是在解决产能过剩职业工人再作业问题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相关职业陈述也说明晰这一点。美团外卖发布的《2018年外卖骑手集体研究陈述》显现,超越270万骑手在美团外卖取得收入,骑手中上一份作业最多的便是去产能职业工业工人,占比到达31%。
《2017年滴滴出行渠道作业研究陈述》显现,2016年6月至2017年6月,共有2108万人在滴滴渠道取得收入,其间393万人来自去产能职业。
与“流水工”转向“搬运工”现象相照应的是,新增作业人口也不肯挑选工厂作为栖身之地。不论是计划去城市打工的小镇青年,还是即将毕业的学生们,都越来越不肯意走进工厂。
“流水线上的蓝领工人,遍及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当工人,在某地招聘会上,95后表明‘工厂一线现已不太适合年青人’。”山东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张卫国介绍,“制作业人才需求量很大,可是学生们都不肯意去。”
江苏省通州中等专业学校校长姜汉荣通知记者,该校曾经机电专业招生火爆,仅模具专业最多时能招十多个班,现在却是乏人问津。而电子商务专业曾经只能招一个班,现在能招两个班。
“招工难”,为何难?
企业的招工和用人本钱一年高于一年,人才供需市场已发作改变,曾经是“工厂挑工人”,现在是“工人挑工厂”
“当看到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工厂都在诉苦用工荒,可道路上吼叫着骑手们的外卖车时,感觉上百万的青壮年劳作力用错了当地。”近期,社会舆论关于“人力错配”现象的评论为“招工难”抛出一解。
“中国经济结构正在阅历一场‘横向搬运’。”张卫国以为,从曩昔二十年的低端制作业到现在的低端效劳业,互联网催生的新经济、新工业、新的商业形式,制作了一种工业结构“晋级”的幻觉,“但实际上,这不是真实的晋级,这仅仅横向的工业搬运,看似花样翻新,实际上是左右互搏,换汤不换药。”
记者在造访一线制作企业时发现,不少企业主表明,企业的招工和用人本钱一年高于一年,人才供需市场已发作改变,“曾经是‘工厂挑工人’,现在是‘工人挑工厂’。”
“现在仍然是高本钱招工,却往往招不到工人,导致一些工厂不敢大规模接单。”苏州市拉波尼服饰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开恩说,近几年,由于招工用人本钱不断攀升,企业盈利水平却一向徘徊在低位,身边一些同行有的在减缩规模,有的爽性关张转行。
纺织服装是全国百强县江苏常熟市三大支柱性工业之一,曾一度吸纳了河南、安徽、苏北等许多外来务工人口。当地多名工人通知记者,为鼓舞节后工人返厂,当地一些工厂乃至开出奖赏1000元至3000元不等的“回厂补助”。
为应对用工问题,江苏、山东等地制作企业在考虑工业搬运,将工厂搬迁至中西部或东南亚等人力本钱较为低廉的当地。
“本地工人一个月五险一金的缴费,相当于越南工厂工人一个月工资。”南通荣威娱乐用品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海青通知记者,公司这几年事务开展迅速,用工人数高峰时已到达8000多人,即使将公司设在南通人口第一大县级市如皋,也仍然面对着“用工荒”难题。而最近几年,新进职工流失率更是有增无减,入职7天内流失率曾一度到达20%。
尹训飞剖析以为,近年来,二三线城市工业基础设施配套不断老练,使用税收优惠等政策集合招引外地企业入驻,作业岗位需求处于上升期,外加当地日子本钱相对较低,导致从业者从东部发达区域回流中西部区域的现象非常显着。
但工业搬运有得有失。相对于珠三角、长三角等制作业集合区,中西部、东南亚等地的工业链不够完好,再加上国外劳作者习惯不了经常加班,办理本钱随之上升。“我们在越南试点开办了一间工厂,但越南的供应链并不像国内这么完好,工人也不能像中国工人这样吃苦耐劳,周末不肯多加一天班。”王海青说。
除了搬运,一些大型企业也正在经过机器换人来应对招工难,企图下降用人归纳本钱。
“一些大的制作业工厂现已加大了自动化,用机器来代替人工,从而减少对人工的依托,例如富士康百万机器人计划。”在山东社会科学院人口学研究所所长崔树义看来,由于机器换人的前期投入大,绝大多数中小型企业,仍然依托巨大的流动劳作力在维持着生产,他们将持续面对着人工本钱不断增加的压力。
即使是大企业,机器换人也是不得已为之。“现在许多大企业在推广工业机器人项目,是招工用人本钱高企、企业为长远开展被逼之举。”一位不肯具名的富士康培训中心负责人通知记者,机器换人不仅投入本钱高,且不是一时之功。
近年来,“退二进三”、“腾笼换鸟”常见于一些当地工业规划文件中,多个省市第三工业占比现已超越第二工业占比。数据显现,我国第二工业作业人口占比从2012年的30.3%下降到2017年的28%,第三工业作业人口占比则从2012年36%上升到2017年的45%。
“但我们真的不需求制作业了吗?”陈开恩等企业家反诘,现在许多商品生产国外还代替不了,一旦东南亚等地劳作者能力提高、工业链培养起来,会对中国的工业开展带来取而代之的挑战。在工业转型晋级、新旧动能转化没有完成前,轻率扔掉或搬运制作业,会对我国形成工业空心化等不可逆影响。
效劳业凭什么招引年青人?
日子性效劳业的均匀薪酬遍及高于一般制作业,作业时间有一定的自在度,在一二线城市尤为显着
在慨叹、诉苦快递、外卖、网约车等日子性效劳业从制作业“抢人”时,制作业企业尤其劳作密集型企业主们也在反思,为何工厂留不住工人?
“作业时间自选,13000元轻松赚,上手简单按次结算,奖金提成保险相同不少!来美团当外卖小哥,钱高单多保证好,超越白领便是你!”在百度输入美团外卖,置顶显眼处则是这样一条骑手招聘广告。
“上班时间灵敏、收入有保证、时间自在是挑选做美团骑手的最重要原因。”美团外卖发布的2018外卖骑手作业陈述显现,77%的骑手来自乡村,80后、90后居多,15%的骑手具有大学文凭。
2018年4月,滴滴和美团在无锡演出补助大战,一时间招引许多周边骑手涌入。记者在当地外卖站点现场采访了解到,不少工业工人辞去作业来到无锡。看到“日赚千元”的消息,乃至有在上海办公室上班的白领辞职前来应聘。
“外卖等日子性效劳业的均匀薪酬遍及高于一般制作业,作业时间有一定的自在度,在一二线城市尤为显着,这是从业者从制作业转向效劳业的重要原因。”尹训飞说,以快递为例,2017年顺丰速运职工均匀薪酬为12.15万元,明显高于制作业作业人员均匀工资6.4万元。
“在工厂一线苦、脏、累,年青人不肯意去做,在工厂受这个管那个管。”在被问及企业当时开展碰到的困难时,南通祥泽纺织有限公司总经理曾凡明把用工紧缺列为第一位,同时,他也非常理解年青人为何不肯意留在工厂,“年青人在工厂感到没有出路、不自在、压力大。”
面对工厂留不住人这个论题,不少网友踊跃吐槽:“制作业流水线凭什么留住劳作力?靠强度大、待遇差、薪酬低?骑手做每一单到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钱,加班赚的都是看得到的真金白银。”“当一个低学历、无技术的年青人发现本来自己也可以月薪过万!你说他会如何选!”……
此外,外卖等日子性效劳业职业门槛低,也方便了工业工人“横向搬运”。“这一行没有太大本钱,比方外卖,只需求一辆电动车、一部手机就能接单。”陈海波说,现在开车也几乎是人人必备的本领,开网约车的准入门槛也很低。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看似自在、钱多、门槛低的日子性效劳业,或许仅仅看上去很美。
外卖等日子性效劳业风险高、保证低的现象杰出。近年来,外卖、快递企业“多拉快跑”的营收方式,导致城市道路交通违法行为多发。南京交警发布的2018年下半年外卖骑手违法数据显现,均匀每天有25名外卖骑车交通违法被查,其间,不少人属于二次违法,乃至多次违法。
根据共青团昆明市委近千份问卷调查,昆明近五成快递小哥没有“五险”。“现在网约车司机、外卖员与渠道之间基本上都是效劳合同联系,而不是劳作联系。”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说,这种灵敏、弹性的作业方式,在法律上也很难确定劳作联系,一旦发作工伤、意外,维权困难。
相对于一线工业技术工种,外卖等日子性效劳业对从业人员的职业技术几无要求,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日渐老练的将来,也存在被代替或许性。例如,京东的快递智能派送车现已上路运行。未来是否会因此出现一波大规模失业潮?
结构性作业对立亟待破解
一方面,年青人越来越不肯意进工厂,而薪资待遇并不低的专业技术技术岗位却长期处于紧缺状况,“硕士博士满街跑,高级技工难寻觅”现象杰出
业内人士以为,我国结构性作业对立导致“招工难”与“作业难”并存。
一方面,年青人越来越不肯意进工厂,而薪资待遇并不低的专业技术技术岗位却长期处于紧缺状况,“硕士博士满街跑,高级技工难寻觅”现象杰出。
另一方面,我国当时面对的作业压力不减,本年政府作业陈述把乡镇调查失业率确定为5.5%左右,相较去年上升0.5个百分点。同时,本年政府作业陈述,将稳作业放在“六稳”作业首位。
“跟着新旧动能转化、工业转型晋级的持续推进,对作业产生的挤出效应愈加凸显,大龄、作业技术偏低的劳作者作业将愈加困难。”山东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证厅厅长梅建华说,高技术人才和专业技术人员紧缺急需,而没有技术等级和专业技术职称的求职者却又供大于求。
“能不能修流水线?机器换人后,机器人坏了能不能修?”江苏省教育厅职业教育处处长刘克勇以为,我国制作业在晋级,对劳作者的归纳素质要求进步了,人力资源的供应却遇到瓶颈,“流水线维修人员要求对自动控制、机械装备调配都要懂,不是曩昔简单重复的劳作。”
受访的业内人士都遍及以为,外卖等日子性效劳业既不同于金融业等生产性效劳业,也不同于点对点个性化的高端效劳业,职业含金量和从业门槛较低。“不像外卖会骑电动车会拎东西就可以,高端效劳业对从业者归纳素质、人文素质、职业道德要求很高。”刘克勇以为,现在一些新型高端效劳业的中心从业素质没有固化,而学校教育又远远滞后。
针对上述结构性作业对立,受访的业内人士从制作业企业、职业教育、社会舆论、减税降费等方面提出主张。
一是制作业企业须改变原有用工思维提高招引力。张卫国以为,制作业企业要像注重技术和销路相同,注重人才培养和人才储备,真实把一线工人作为企业的中心财富和竞争力。招工困难企业要反思本身事务形式和开展战略,经过转型晋级和企业办理创新进步市场竞争力,以企业效益提高来进一步进步职工薪资待遇,增强职工从业稳定性。加强本身内部办理和企业文化建设,找准人才流失的“中心痛点”,健全提高机制和鼓舞体系,招引劳作力回流制作业,提高职工的归属感和责任感。
二是加速开展职业教育缓解技术人才紧缺。专家以为,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具有平等重要位置。可是,当时注重普通教育、轻视职业教育的现象还遍及存在。要加速开展现代职业教育,这既有利于缓解当时作业压力,也是解决高技术人才缺少的战略之举。深化推进校企协作,支持和鼓舞规模企业树立培训中心、职业院校、实训基地等。
三是营建“劳作荣耀”的社会气氛,宏扬工匠精力。“在欧洲有人愿意当一辈子的蓝领工人。”专家主张,要改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一传统观念,需求我们从小注重劳作教育,经过树立新时代的劳作价值观促进劳作观念的改变。劳作教育不是简单说教,而是强调体会,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劳作教育内容。山东华源锅炉有限公司管子车间膜式壁生产线班长齐玉祥以为,社会各界还应加大宣传工匠精力,让工匠精力进入学校、家庭、企业。
四是进一步下降制作业本钱。专家主张,尽快落实下降制作业增值税税率和乡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缴费比例等优惠政策,下降企业本钱,让制作业企业“轻装上阵”。全面梳理涉企收费清单,大幅度压减不合理收费,下降准则性交易本钱。有效下降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融资本钱,进步企业直接融资比重。加强对困难企业的借款周转支持,引导金融机构自动帮扶企业。
